- UID
- 17006
- 閱讀權限
- 40
- 精華
- 0
- 威望
- 1
- 貢獻
- 2101
- 活力
- 4182
- 金幣
- 20326
- 日誌
- 8
- 記錄
- 3
- 最後登入
- 2019-4-18
  
- 文章
- 1230
- 在線時間
- 671 小時
|
本帖最後由 lingoma 於 2013-1-21 00:53 編輯 ' b9 a! l$ @' U9 V% q
( n b# ]3 v) G
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 ... 3%95?instance=wjbk3. j$ P2 x, B) v1 ]/ m
- V4 T- M0 J! W! Z! l V# f7 }原來我如此富裕% k/ n) L/ C- p! e Q) D
黃美惠
9 O$ P7 Q( u% \$ F; u! _8 SJanuary 16, 2013
m$ w! l# P. F7 B從嬌小姐到醫生娘，她一輩子沒「怕」過。直到丈夫倒下，帳單如潮水般湧來，對貧窮的恐懼，演變成嚴重焦慮。家園版將連載五天，與讀者分享一位旅美30餘年的憂鬱症患者，尋回生命意義的旅程。4 R, w( r- D2 v- S
- k: K! E1 }, N' q0 R. U s- t3 o十一月上旬，珊迪風災過後，走在紐約街頭，天空是清朗的，空氣裡蕩著寒冷與蕭瑟。但是，我的心中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富裕和溫暖。! h5 L% Y. r3 a+ I- f4 m6 X* ^
2 |# R4 i) N) L1 G* D& i- G從小，我生長在成功的外科醫生家庭裡，二十六歲嫁給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。父親和外子都是台大醫學院畢業，家庭經濟優渥是肯定的。可是，到了這坐五望六之年，我才體會到此生最踏實的幸福和最具體的富裕。
& f% f: S: _! W; h" P H# ^; G7 v
& }7 {/ e. s: L5 h# |3 [今年六月，對「貧窮」的驚恐，導致我嚴重的焦慮，演變成自殺傾向，被送進醫院。在精神科住院治療兩個月，我才起死回生，重新回到這個不完美，卻多姿精采的世界。$ T0 {# @* q9 O$ z- ?" Q
/ J' I9 w) C* N# m) U事情是這樣的：二○一一年十一月十四日，我和外子搭機赴台參加姪兒的婚禮。途經日本大阪轉機時，外子突然覺得右手右腿無力，不聽使喚。到達桃園機場，我們直奔新光醫院，醫生說是小中風。誰知不到八小時，大中風襲擊外子大腦管呼吸的生命中樞，醫生發出病危通知，吩咐美國的子女快趕回來，見外子最後一面。
- U: X& z" k4 _5 L5 G' k# l% [7 Q- w7 D1 u2 } ]$ K! T2 i. K
命運的「變天」就在一剎那間。外子在急救加護病房昏迷數日，徘徊在生死關頭。奇蹟似地，他醒來了，看到一對寶貝兒女出現在病床邊，他立刻明白事態嚴重。他失去右邊身體的所有知覺力氣，嘴歪，不能言語。" v# V; w( b: X0 x9 `
+ s5 g) ^# O, _1 U在紐約時，外子是出了名的「工作狂」，號稱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，全年無休。他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的醫生。6 i V1 f9 ^! R1 {. w8 v
" Y3 ~3 E; I& i1 ?6 a* k/ k$ w" p旅美三十二年，外子面對激烈的競爭，完成了六年的外科專科訓練。往後勤奮耕耘，建立三個診所，組成醫生團隊，服務病人。
4 g8 x) Q7 R- h( \) O0 h; Q$ E! S9 T' a& C6 z
正在接受耳鼻喉科外科專業訓練的女兒一到台北，立刻對我說：「媽媽，妳要快點賣掉爸爸的診所！」
' q$ J3 S! \) c7 x
j- T$ u' O! w毫無心理準備，我回答說：「我能繼續經營，我還有八年才到退休年齡。何況爸爸將來的醫療開支會很大。」這些診所是外子和我攜手經營的果實，記錄了我們四分之一世紀的生命，就像我們心愛的孩子。
# R* @8 j4 p9 Y
) E0 D/ H9 {9 T3 J, }/ y/ N十二月中旬，外子病情稍穩定，安排好他的復健療程，我返美處理各項繁瑣事務。立刻要面對的，就是沉重的稅金和銀行貸款。外子向來以他的「超級數學頭腦」為傲，多年來靠著他的翻滾調度，建立起可觀的事業和有規模的物業。3 Q ~( h% z+ a0 E6 q) U
3 l4 n5 r$ J9 a* w& W5 I( C
我一直是個極具安全感的人，成長路上尋夢、追夢，我不曾懼怕。因為我知道，天塌下來，有愛我的父母親頂著；旅美坎坷三十年，我也不曾懼怕。因為我知道，聰明的外子是我強大的支柱。
' y5 C1 C7 d8 a/ f3 m) w8 |% q6 X
6 {, {0 t7 {* @外子中風，像是家裡的大樹倒了。周遭的人們提醒我：「妳要堅強。現在，妳是家中的頂梁柱！挺住，不可以倒下啊！」) O; E/ J& i. G* {9 L$ g
4 M9 d6 C! }2 U# U
但我好害怕！真的好害怕！過去半世紀「天之驕女」般的自信和能幹，完全是植基於潛意識中有依靠。現在，年近六十，平生第一次孤軍作戰，我的心中充滿恐懼。
& g3 \: i9 {. `% \8 R. b/ a+ s4 Y
( z4 G3 `8 |# w/ g" |( p4 R年終收到帳單，房地產稅一年美金二十五萬元，水電費每月超過美金一萬元，診所每月發放薪水五萬元…，數不盡的帳單再加上百萬元的銀行借貸！天啊！我如何面對這龐大的開銷和債務？
, c2 f& V3 F) I5 n2 b) v
0 y% r) m+ M6 `( X9 _想想我就全身發顫。我失眠了！幾個月不睡覺！沒有胃口，一天不吃不喝也毫無所覺。我被老公昔日的「豐功偉業」壓扁了。' G6 l5 i2 \7 p& N( n" `" o
* t# R6 G, [; Y/ k$ j那個冰寒的冬季，惡運接踵而來。一位自稱作家的老先生，霸占了我的公寓，不但七個月不交房租，還把其他房間出租牟利。- \3 J5 A8 y" o. w1 H7 M9 f
9 N% Q: r4 K6 C# [! b+ b幾經交涉，毫無辦法，我只好找律師到民事法庭去告他，誰知他竟對警察撒謊說「房東換鎖」。結果奔來一位烏龍警員，二話不說為我上手銬，在獄中拘留一夜。地方檢查官還對我提出刑事告訴呢！
) p& A6 Q* `# Y* p0 x1 y x, y$ R( N3 G4 [- g% W: P( C
整個冬天奔走法庭，我疲憊、焦慮、委屈。最後因為惡人們多次未出庭，刑事案被撤銷了。才喘了口氣，外子的醫療告訴案又接連登場，我被整得形容枯槁，焦頭爛額。) T* p" K. `0 T) e9 r
; |8 S$ u, _9 Z身在台灣的外子也多次出現危機，我和孩子們只能隔岸為他打氣：「保重！保重！」我也對老天呼喊：「救救他吧！救救我的老公吧！」
7 U+ p0 R4 y) @% G/ d; Y; @0 P) N9 q7 d3 h/ r! e
一波波的洶濤駭浪，一層層的無常挫折，讓我不想活了！我看不到生命的意義，我失去生活的樂趣。我對自己說，既然受盡苦難後的結局還是死亡，我不如先走一步！
, f& V7 C4 R" U" m
7 G3 K% O3 C' Q" E3 R% h8 T我躺在床上，不想起床，不出門，不接電話了。診所不去，支票不寫，帳單不付了。我只維持跟至交好友薇薇的通話，事後她告訴我，她為我擔心到瘦了一圈，她覺得「好友美惠死了」。, c+ Y- s8 h( W" B0 S. ^3 C
( I. B N8 e& y6 {她耐心開導，卻好像是對著一座石牆說話。不管她說什麼，我只重複幾句話：「我完蛋了！我怎麼辦？我破產了！我只剩下兩千元，用完，我就死…」* r* j! H) O% J R
3 f. E1 ?2 k3 Z7 x" N7 s9 a- H1 y
總是在開刀房的醫生女兒非常擔心，兒子是個敏感脆弱的音樂人，父母親相繼倒下，他也焦慮不安，躲藏起來。3 K5 i' p" i* P& j W" \; u7 R
& i) P2 m) A S8 g% ^
女兒費心安排我的妹妹和好友們輪流來陪伴我，一人值班一周。但我卻很抗拒：「妳們不要來！妳來了，我也不能去接妳。我只有兩千元，無法支付妳開銷啊！」
! s& x' W! @* Q5 ~- c3 p1 d/ a& ^& _9 k j
她們分別由舊金山、德州和多倫多飛來紐約，往返交通，一切自理。她們領我去巿場，為我燒飯、洗衣、打理屋子。她們還得逼我起床、洗澡洗頭。當時，那是我最不愛做的兩件事。; A0 k4 G7 `$ b% ?8 o; G7 {+ u
) q% p v1 j, n& s/ X; Q& _7 \
我的情緒是兩極波動的。先是拒絕訪客，拒絕起床。而一旦起身，我就像一隻忠誠的狗，時刻黏著我的姊妹，跟前跟後。我很珍惜她們的陪伴，因為，隻身一個人的日子，真是太孤單、太無助！（一）6 P1 e& |0 S: _% Z5 ^. P2 F2 u7 x
2 `6 @. t: Y7 K( T
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 ... C%89?instance=wjbk3
! P4 e/ s% j# `& @) GJanuary 17, 2013 / g; e8 A% ] A2 D
她們都走了。五月天，我總覺得屋子好冷！地在搖動，窗有冷風吹來，牆壁要垮，屋頂要塌了！我急忙告訴朋友們，我的房子出了好多問題。幾個好心人奔來檢查，都說一切正常。1 }" U& X1 N! }0 n
) Z! G$ [/ k Q" T5 h, g
我開始相信，「死亡」對我而言已是一條必走之路。我沒有猶豫，沒有退縮。我告訴兒女：「我不想活了！」我告訴朋友們：「我每天練習上吊，要練熟，得一次到位！」3 }0 E% `: W0 b4 ^7 L5 r$ a5 s4 |
8 t1 s1 T6 m2 k- v, P長輩、好友們屢屢來電：「絕對不可以自殺！妳的孩子們失去母親，多可憐？妳若輕生，將帶給他們一輩子的痛苦和遺憾！」
8 Y& r/ C; ^* @% p L6 o$ L5 U) e% x2 F- @& ]: E4 @7 j
我全部聽得懂。但是，我對一切都出奇地冷淡，幽幽地說：「沒辦法，這是命啊！孩子們和我命當如此啊！」我又告訴憂心如焚的女兒說：「放心，在我戶頭裡的錢還沒有轉入妳名下之前，我不會死的！」
2 V, P" h3 V5 `' x4 ]' \
. u$ `% `3 m$ q1 d! b7 F' O7 B8 M六月十六日，星期六早晨，我突然打了個電話給正在醫院值班的女兒：「下星期什麼時候有空？我們盡快去銀行轉錢給妳！」女兒再三叮囑我：「別擔心，我一下班就回來陪妳！」
" I9 _) u C; W3 x; a2 ]) ^4 F3 b3 m5 ]
當天中午，有人來按門鈴。我打開門，原來是女兒的韓裔男友馬克。他告訴我：「蕾很擔心妳，要我過來看看，我們想要帶妳去曼哈坦過周末。」
7 |; j% R9 N# c/ K! X" i
1 H) y9 P6 o" z' e7 o我說：「不。我不出門的！」他說：「好。我陪陪妳！」過了一會兒，他建議：「我們一起去垃圾場丟垃圾。」我欣然同意，車庫裡的確有不少沉重的物品要丟，我一個人拿不動。; ^! Y0 _8 d' n4 n; V; K
A+ o0 R2 P4 ^0 G+ Z
馬克開車，我們丟完垃圾，他說：「我們不回家了！我們要去曼哈坦！從這裡怎麼上高速公路？」! ?6 q% M- {1 U, Y5 W9 \9 d
3 J3 s+ {& [% p* |2 b. q3 C2 r! \我吃了一驚，回答說：「不告訴你！我不去城裡！」他堅定地說：「那我跟著導航走！」" F9 h R* l1 ]7 t- J
& E6 k4 r) C0 L# W$ R5 N* `我氣得罵他：「我已經說過不去城裡，你強迫我是不尊敬長者呀！這樣是綁架，你知道嗎？」
5 H9 K5 l4 V# P% s) M, M. ]# O) r( p# p% @! j8 b/ r
任我怎樣叫罵，甚至威脅要跳車，他都置之不理。看著飛快的車流，我還真是「沒膽」跳出去。$ N3 Q( L; s1 e7 a2 ^* t/ d+ l
, @# Q0 w4 a0 l折騰一陣子，我忽然發現馬克把車往東城開，但我家公寓在西邊啊！我叫喊著問：「去那裡啊？」馬克開車之後，第一次開口：「去看蕾，跟她說說話。」
3 ]& e! ]' z/ h. Y3 v5 y( w; b! y8 U% |* E9 e; C/ c) M! x" c
蕾站在康乃爾醫院門口等著，我們一到，她就對我說：「媽媽，我們去急診吧！」我抗議：「不去！妳瘋啦？我又沒病！」9 [3 S2 g5 |5 z6 K
8 q6 Q4 ?- o" Z. S
女兒冷靜地說：「妳是自己走去呢，還是要我喊他們來抓妳去？」我安靜下來，看看自己一身邋遢的家居服，腳踩著拖鞋，一頭灰白的亂髮，心想：要是奔來幾個壯漢，抬起我這灰頭土臉的亞裔老太太，咆哮著奔去醫院急診室，那該有多難看？1 |% {5 N( _# b# N3 ] }
2 [: q' F f4 m& t, z: {我低下頭，心灰意冷地跟著女兒走到急診室，一語不發。女兒代言，流利的英語，夾著許多我不明白的醫學術語，沒說幾句，醫生就下令：立刻安排住院！$ S ^* T- h7 N, I$ @ b3 a0 X
( A: p. G2 T) i; R M3 W
精神科？有沒有搞錯？我又沒病！醫生說：「不想活，就是病。」我叫喊道：「我不住院！不！不！」任何人都知道精神病院是「進去容易出來難」。我要是住進去，不就等於被軟禁了嗎？& r2 i0 I6 f! _( k
6 f& Y, Y! x( R1 ?$ u. S. N( q醫生說：「一定得住院！否則我到法院向法官聲請強制執行令。」那是我第一次聽到「法庭命令」（court order）這個詞，後來我又多次和它擦肩而過，方知它威力無限。理論上，精神科病人沒有行為能力。法官通常會採納醫生的建議，強制病人執行。（二）" N# n1 A' V2 R: ^8 l2 Y9 Q2 x6 B
9 L" P$ \' X" Z, J1 k& m8 P
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 ... C%89?instance=wjbk3
$ g9 j& l7 k! W1 a* FJanuary 18, 2013 / z+ _8 m* O: e2 x
坐在輪椅上，我被推到「南十一樓」（Eleven South）。在醫院裡，只要聽到你住在Eleven South，「明白人」都立刻對你敬而遠之，因為那是「精神病院」的代稱。
3 H! D2 n. W2 q+ k6 ]
& p) I+ A, @+ ]& Z經過狹長的通道，一層一層上鎖的鐵門，我進了一個大會客廳，裡頭坐著老老少少的男女病人。這層樓有三十二張病床，經常是滿的。醫生說排隊等著要住進來的病人很多，叫我好好珍惜床位，配合治療。
6 J9 I7 l( u9 Y! u( s" S' {& Z' m! P) T* p1 L. M+ l
病房是兩人一間，每十五分鐘有一個護士來查房，登記病人的動態。
2 V7 r5 Y: T9 K' c: C& |- A
, D3 e. V" I4 Z9 g/ t7 e偶爾會有病人情緒失控，摔桌子、砸東西、張牙舞爪、吼罵叫囂。這時廣播就會通知大家：「有情況！各位請回房間！」眾人就默契十足地疏散，留下寂靜的會客廳。% Z8 s! d# j! b. Q( [! k9 S4 }
: v% ^: I6 O* ]
事後你再看到那位「肇事者」，他就像一隻溫柔的小綿羊。我的室友老氣橫秋地告訴我說：「傻瓜！打針，吃藥唄！」; s0 D" [1 x4 F7 `6 p; B
. s( x$ v5 T2 t0 N u
這位室友教我第一堂「自保」的課，就是「把藥吐出來」：「這些娃兒醫生，笨得要死。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就會給我們開藥吃。我才不吃呢！吃壞了誰負責啊？」她給我看她的上衣口袋，裡面有各種大小藥丸子。3 X' K0 b1 S3 w7 ]* W2 A' }
7 w/ { _" I3 @- r0 w
我決定如法炮製，一輩子生活在醫生的家庭裡，耳濡目染下，我深知所有的藥，都有副作用。
- n6 y# A/ X* ]' U+ Y
3 Q7 _- n# \; Q( Y領藥有定時，病人要在藥局小窗口排隊，等護士送水給藥。你得在護士面前吞藥，然後伸出舌頭，證實藥丸下肚了。2 \* Y9 }8 K$ V0 q
3 Y2 t7 o0 ]/ s) u2 q5 ^( f我總是把藥丸藏在舌根下，張口讓護士檢查；一轉身，就靈巧地把小藥丸全部丟進左胸前的制服口袋裡。哇！安全過關，就這麼度過十天。那些日子，我除了三餐、如廁之外，全部時間都躺在床上，了無生趣。9 @+ N9 f8 N# g' X1 m! Z
4 u( q9 U0 f1 G* t( E3 v
我的室友七十多歲，被醫生斷定得了精神分裂症，進出醫院像進出廚房一樣地頻繁。這位老太太多次苦口婆心勸我起床，還憂愁地跑去護理站報告：「我的室友病得不輕，你們得想辦法啦！」- W0 y- h, |5 H9 J
) J) a- T$ M7 r) ~0 ]2 [" C
於是醫生們決定加倍藥量，這讓我感到害怕。在紐約行醫的乾兒子彥儒，當時常帶著清涼香甜的椰子水來看我，和我邊喝邊談。4 E$ w4 D3 u# Q A0 k# R9 Y% J% C6 @ f
B" a' E. n+ ]" i& t6 o7 W3 [- e$ v「儒，我從來沒吃藥，現在要加量了，要是不小心被他們逼著吞下去，怎麼辦？」我說。% Y: K- t$ ^1 T- U8 t8 N
0 k8 u5 `8 u, m1 a: u/ T! v- a; n8 x
身為內科醫生的乾兒嚇了一跳，說：「乾媽，精神科醫生一般先開小劑量，試試看病人是否接受得了，如果沒有不良反應才加量。安全起見，妳要對醫生坦白！」
" a, F1 K* P; C F0 `
$ n& F2 G U$ ~6 @第二天一早，我快快向查房的醫生「自首」。這件事震驚了整層樓的醫護人員：這個唯一的亞裔病人，太不聽話了！「難怪妳一點進步都沒有！竟然還天天問什麼時候能回家？」我的主治醫生很生氣地說。
) [+ a% n5 W- Q* k! u/ o" w \# s+ @7 ^. ]4 M( t
說起「回家」，那可是「南十一樓」每個病人的夢。每次看到有人出院，我們就會更加焦慮不安，想著自己該不會是最後一名獲准離開這牢房的人吧？3 w: ^. C5 W2 o$ {0 l5 a
0 K# [4 A- K- C- |
醫生告訴我，「只要妳能證明你不會傷害自己或別人，就可以回家！」天啊！怎麼證明呢？我有偷偷吐藥的「前科」，還有人會相信我嗎？( Y! t& K2 r2 w4 R1 ^
! r( B( x7 z: h( `
之後，嶄新的治療方法被提出來了，那就是電擊腦子的療程。據說那是現今治療憂鬱症最快速有效的療法。整個療程分為九次到十五次，全身麻醉，每隔一天，必須在開刀房進行，由經驗豐富的醫生操作。電擊是為了刺激腦子產生痙攣，加速腦子分泌它所缺乏的化學物質。4 f0 B* {/ X- h1 I9 g9 h. z
0 p( |: S# u& ]# i! s7 L! X, d
電療的優點在於效果快，但它也有可能讓你失去記憶，或者得痙攣症，不時全身抽蓄，口吐白沫。（三)
- i2 u* Q' F# r- M, N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 ... C%89?instance=wjbk3: b% B9 t& ?/ C) B
January 19, 2013 06:00
A; F0 y- _( h5 R) @女兒首先表態贊成電療。住院以來，我都懶得理她，氣她把親娘軟禁到精神病院，連我的室友都挺我，兩人對她敵愾同仇。
% q. ]0 M1 y7 ~4 W# c( U3 I4 e: E. E
她和馬克三天兩頭來探望、遊說我：「媽媽，妳幾個星期來毫無進步，不如試試看。情況不對，我們立刻喊停。」+ u+ w; v+ S- y y$ K# f3 w
) {8 e3 Y) w. }) K" @4 m' n( g1 l
我堅決不肯，積極的女兒急了，跑去向我的摯友薇求救。2 }3 V* l3 }( v8 I. C( J$ p
- V4 T3 f) g/ C" V4 _! F3 h我忠誠的朋友上網，對這個縮寫為「ECT」的療法，作了周詳的瞭解：副作用的可能性是存在的，而且不保證成功。這讓薇陷入兩難。 ]& X& s( s$ ^4 E4 t, |4 R
, M% |& s. ~* W9 h
深思熟慮之後，她支持蕾的想法，天天打電話給我談電療的事。後來她告訴我，她相信若是我們角色對調，我也會為她做同樣的決擇。& I2 Y' ?2 {' f- P. y( h ^
$ u" o+ A3 `1 @% p/ o0 I
七月四日，美國國慶日，第一次電療。我躺在開刀房裡，全身插滿管子，整頭貼滿電線（測腦波）。床邊圍了一圈醫護人員，床尾一位年過六十歲的老太太，握著我的腳踝。蓋上氧氣罩，深吸呼，靜胍注射的針頭，傳來冰涼的一陣感覺。接著，我的魂就飛走了！
$ l9 f3 N/ F `0 U) f) f( e- ^9 U7 P- `5 k/ @( J5 Y8 n
一小時之後醒來，電療已經完成，但我頭痛欲裂！整個頭皮像有千萬支針頭在扎。吞咽食物時，兩腮也疼痛難忍。吃了大量的止痛藥仍然無效，我徹夜難眠，生不如死。
5 y0 P& ~6 |1 d" W" Y; Z, D+ U/ { G% e$ `7 ~: ]& }5 \
我立刻叫停。再來八次，鐵定一命嗚呼！任誰來叫我，我都不起床了，不抽血、不更衣、不埋針。無論開刀房打了多少通電話來催，老娘說不去就不去！
( G9 e- n: T0 v" H/ w8 o. ]
5 s2 S+ E7 g$ g4 w某天中午，主治醫生氣沖沖地跑來警告我：「我去法官那裡拿法庭命令！橫堅都得讓妳持續治療，這是唯一能救妳的療法。」" D( D* H& {$ J a3 S# j0 C
* h1 \: c4 ` b0 M& G8 G「法庭命令」的威力，我曾多次親眼目睹。醫生們總是拿著它，追著病人跑，喊道：「吃藥！我有法庭命令在手！」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贏過那張紙。 o x; ^/ N# @ p
" h y2 j, j t; ?# j9 v
「那痛死怎麼辦？」我低聲求援。娃兒醫生變得仁慈了，他說，「我們在妳醒來之前，由靜脈注射高劑量的止痛藥，應該有效。如果妳還有任何不適的話，我們一定立刻處理。」* T# `! u; D2 `* g4 r5 Y
( X! ~# y, i$ X1 l @9 p* S! L3 }
第二次療程後醒來，腦子不痛，皆大歡喜。醫生鼓勵我說：「電療產生效果時，妳周圍的人都會察覺到！妳將睡得著，不用安眠藥，妳將有胃口，拾回活力。」
+ R' h, Q+ s% ?3 r8 d0 s* p( M; g1 o* N+ L9 o: ^- B
第四次治療結束，奇蹟似地，我周圍的病人朋友、醫護人員們，一個個對我讚歎不已：「有效啦！恭喜！」
- B8 ]$ o6 Q4 ]1 j; X8 F/ A, r$ |+ J/ m- }) }! V
我問他們怎麼知道治療有效果？「妳會笑啦！入院以來，妳都是面無表情，沒魂似的。現在，妳還會自己起床、淋浴、更衣了！」
9 j. @8 m- s0 A3 U/ e) J& }$ h9 M* x+ f
我還主動參加「南十一樓」的各種課程，如韻律課、瑜伽課、音樂治療課、畫畫美勞課、美髮美甲課、情緒管理課、一對一治療課、集體治療課…。一齣精采的「還魂記」，在我的生命舞台上登場了。我不僅勤快地參加各種活動，更常常在課程中分享東方人的智慧和思想。
, v7 z1 d6 i& P: ^7 k- I! q
- ` Q2 f# C: Y* m5 h8 f( Q( J還魂之後的我心念一轉，精神科病房不再是「軟禁」我的地方。它是我的休假之地，它是我更深刻體會人生的地方。
7 j7 f/ @$ I% b x9 g" `6 V' Y! v' D5 ^! v9 J* }( U
在精神病院中，「情」有時似乎比在「正常」世界裡，更純粹、更透明！比如說，不管人有多瘋，母愛仍舊堅定不移。
6 I# C% c4 J7 I# X
; ^, d0 u1 h" s冰是一位猶太女醫生，育有一對雙胞胎兒女。病發之後，她的孩子被親戚帶走，失聯了。冰總是說：「我出院後，一定要找到他們。只要我活著一天，就有希望。」
7 @; A9 Z2 i" u
. B2 @) P. a- h( [- X" A8 ~有一次，我隔壁房住進一個極度暴力、瘋狂的女人。她會拿椅子砸牆壁，拉扯掉整排窗簾。她不停地叫囂、歌唱，然而她唱的竟是教會的詩歌。她的母親天天來探望女兒，眼睛透著慈祥和無盡的愛，令我動容。
) Z( a+ t) O/ W) B
* e7 O5 C; F4 H1 Q六十歲的律師馬克，因嚴重焦慮症住院，電療了十二次無效。
$ H( `, \; Z4 F3 M7 q, a
( c) a3 ]& W+ `4 ~1 d我曾看過他流著淚躺在九十歲老母親懷裡，白髮蒼蒼的慈母撫著愛兒的臉頰，反覆道：「寶貝，沒事，沒事，煩惱都會過去的…」（四）
( j X$ L* t" w+ k# U# [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 ... C%89?instance=wjbk3
' h R: N7 j- e1 K% j3 q* l% |* M" z5 ?9 L! B2 g M& p& S
January 20, 2013 06:00 AM
3 P2 h9 w" a2 S精神科規定，每隔三周，病人和家人們要在「南十一樓」和主治醫生及社工開會。七月下旬的最後一次家庭會議，他們一致同意，我可以回家了。
$ r3 ?, _; x9 C. t
" S3 ], k* [1 X/ g但出院是有條件的，第一，我必須搬到醫院對面，跟女兒同住宿舍，不能單獨住在郊區的房子裡。第二，我得每天到精神科上課五個小時；病人要通過醫護人員的考核，才算是「痊癒」。
5 O5 z) Q; K1 W# T
1 X, z* b* n; m k課程中有隨堂作業，我們必須積極參與，主動分享。我的同學中，有半數的人自殺過。那時我才明白，不治療的話，「自尋死路」是憂鬱症病人的最後結局。7 e2 ~/ d0 E1 P6 G; R
2 K, G; n8 E( L, W+ T/ R7 A透過深入的分享，我發現同學們多數的症狀，都曾經發生在我身上，不睡覺、不吃飯、不洗澡、不換衣服、不肯起床、不付帳單、不會寫支票、不講道理…。憂鬱症的病人，多半沒有邏輯思維的能力，認定一個想法的時候，他只會鑽入牛角尖裡，出不來。
" u- f( k4 d3 ^6 n4 B
7 k w B: Q* ]9 P: i6 D, p7 G過去，我對貧窮的極度恐懼，和不斷地「叫窮」，都是憂鬱症的症狀。當時，會計師、律師、親戚、朋友的所有解說，對我都產生不了作用。我只一味地相信：我破產了！完蛋了！
% ~: L: G8 u+ v& I9 g; H- v& ^- M
人們對於憂鬱症的不瞭解，往往帶給生病的親友極大的痛苦。在「集體治療」課裡，我們赫然發現，幾乎每個同學最深刻的心靈疼痛，都源自於最疼愛我們的親友。
2 {- U: c: e# n5 b0 ?8 R' o) [
8 ]. O, e9 }! i- R8 d9 q我生病的時候，常有親友來勸我：「想開一點，別再自尋煩惱！」「讀聖經，禱告，妳離上帝遠了！」「妳不盡責，帳單怎麼堆積如山？」「妳家怎麼理財的？搞得亂七八糟！」
3 Y& o/ P- `9 P' }1 w+ k# z" t0 h
熟人才會直言，但批判式的言語，往往像利劍一樣，刺痛著「腦子生病」的人的心，加深病人的「自責」和「罪惡感」，極端殘忍。# U+ s; B0 ~& I U3 N
- X* f% Y3 R( T, c, r0 W+ s+ t那該怎麼幫助病人呢呢？醫生說，只要給予同情和愛，做一個微笑的「聽眾」就好了。! t0 U4 }+ |, ]( G
" J, q! p* `) U8 u P! q. {
我漸入佳境，兩個星期後正式出院了。主治醫生叮囑我，找一位「自己的」精神科醫生，每月回診一次，好好照顧「腦子」的健康。
8 v7 ~2 J* L# y8 D' f7 c$ w: a1 M6 B1 f" n* |
幸運的，我找到了歐醫師。初次見面，我就被她睿智溫暖的氣質吸引，充滿安全感。過去三個月，她帶給我許多寶貴的啟發和成長。「微笑的傾聽」正是其中深刻的一課。
6 w/ \3 K' P/ v1 c$ t4 N( r- r- C& \
每次我問她「怎麼辦」？她都笑著回答：「我的專業訓練是『不給意見』。」「我只傾聽，其實答案就在妳心中。」- s6 o; S* t3 I
" a4 k* l. `; u- i z
十一月一日，我結束和外子在台北兩個月的相聚。回到紐約後，我日以繼夜地了睡快十天。回診時，我把這個情況告訴歐醫生。
3 X. D% ]) _7 [& T6 q8 Y
- m5 H; J: F" G, a2 q「睡就睡吧！有什麼不好？」她說。「三個月來，我察覺到妳是一個聰明又努力的人，妳總是想要在自己的生命裡，榨出一點汁來（Squeeze juice out of your life）！」& A3 [" `+ m- a W
1 P6 s2 G. v- |+ s0 H「妳用心地想從自己或別人那兒榨出汁！但有這個必要嗎？」歐醫生問：「妳要什麼？妳的生命意義是什麼？」
' K: H! u" p8 R6 U0 B. a0 R: r# d+ I( g$ @; E- b+ k$ W6 _
生命的意義，是我年少時就開始探索的題目，現在我能肯定，答案絕對與「錢」無關。
O/ m E( d) t) r# I
2 M, N. G" E2 l+ b# z( f% @7 z0 E4 E- ]自從三十四年前我來到美國，就沒有停止過跟錢打交道，現在，我交棒給下一代了。我住院期間，女兒趕鴨子上架，代父母處理物業。毫無理財經驗的她，竟然交出一張亮麗的成績單。她賣掉高房稅的樓盤，還掉所有貸款。8 L, k8 F# o/ u" h
9 C5 d4 U/ `0 y- t8 c
無債一身輕，無欲則剛，無求則富。現在的我，每天早晨醒來，總是感覺到滿滿的「幸福」，我擁有充裕的時間，我可以恣意揮灑，探索美麗的人生！7 D' e& W5 d2 u. d' {- `- I
- Q q5 }) c+ U) [就像三舅說的，「美惠，妳終於醒來了！真好！」是的，我醒來了！我感謝老天，感謝眾人的關愛，我的腦子清醒，靈魂明亮，我看到好多的「美」，我的心唱著「加法進行曲」。啊！原來我如此富裕！
# U4 z9 z- v- {
2 o* c; ^; g. I+ ~4 G7 H- {Read more: 世界新聞網-北美華文新聞、華商資訊 - 原來我如此富裕
* y, W$ P4 z8 d6 ?7 Q2 m
6 y9 }* k I3 v# K; [. R) S/ A
/ B3 j! f4 a9 K+ m+ O; p6 H1 l2 a' M3 C; N/ M$ J
! R. m3 ^3 n* t4 i
8 }) |; a; n& ]# ?5 X
$ k0 y, ^; ~7 h3 |8 C, p) H: H
5 K( T i" R! t5 u6 L" x
1 d" m8 e# n& E: |( g; Y4 p; Q6 e2 N1 Q
8 T _% F0 Y9 Q* Y1 t0 D: V
|
|
發表於 2013-1-17 05:07:44
收藏
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