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我們人生中所有過客

文兒

週三晚上八點，香港洲際酒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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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z5 `) |9 T+ X, s$ q+ G我坐在她對面，三個月前在上海跟我談過寂寞、工作和自我實現的那個日本客戶。對，像濱崎步那個。

" ^+ A1 G  @6 s; O昨天，我代表我公司來香港參加為期兩天的展覽。在我看完展場，跟我客戶和買家打過招呼後，我跟我同事出去吃午餐。在去餐廳的路上遇見她和他的老闆，也是來看展，我們就約了晚上八點一起吃晚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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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e4 m' I+ {+ n8 g) o她對香港不熟，所以問我在尖沙咀有什麼推薦的餐廳。我想了想，然後就一起走到了九龍南邊的洲際酒店。它一樓大廳的Lounge bar非常有名，有很出名的美式漢堡，景色也非常知名。有超過50個象牙白色的椅子面對超大兩層落地窗，晚上可以一覽無遺看香港令人驚豔的夜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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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坐下，點餐然後對彼此微笑，等著對方先說話。最後，她先開口：

$ r6 g; s* b3 n% a: q8 `「最近還好嗎？上次從上海回日本，我就跟我男朋友分手了。他太情緒化、太幼稚了。但三個禮拜後還是我先打給他，然後我們又復合了。難過的是，我已經快要28歲，我想要成熟穩定的人，而我知道就長期而言，他不是那個人，但我想念他，所以變成這樣。如果我有個水晶球，我會很想看看五年後我到底會嫁給誰。」

, e" \& l  w' _  E  T" S我回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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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A3 M  H! L! }「幾個月前，我跟在一間夜店認識的上海女生第一次出去約會。坐下來15分鐘後，我就發現我們來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她很漂亮，但從沒離開過中國，不會說英文。整個晚上三小時的約會中，有很多不太自在的沉默。當我送她回家時，我知道我不會再見到她了。人生很有趣，或許五年內我們兩個人都會各自結婚。她會是某個人的老婆，某個人的媽媽。五年，其實也沒有很長，但到時我們的生活會完全不同。不過在人生中有三小時，我們的命運交會，我們相遇然後對彼此有興趣而出去約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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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攪拌她Mojito中的冰塊並微笑，幾乎是哀傷的說：

「這不是很好笑嗎？我們花了我們第一個四分之一的人生念書、為我們重要的生涯做準備，規劃未來自我實現，而最終，我們想要回答的最重要問題，我們最害怕但無法控制的事情，卻幾乎沒有人教過我們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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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微笑並看向窗外。外面，香港天際線燈光秀正要開始，許多客人調整他們的位置面向港島。無數大小船隻在我們前面穿梭而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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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知道最終你可能不會嫁給這個男朋友對吧？對我來說，我想人生中最悲哀的事之一是無法跟前男友/女友再當朋友。我們都有各自的理由。受傷、生氣、無力去原諒。之前，在你生命中再也沒有人比他/她更重要，可以分享愛、體驗、夢想，而某一天，他/她離開，突然間，你再也不跟他交談。不說普通朋友，就算是我們不喜歡的人，我們也會跟他們說話。如果愛如此強烈，那個人曾經如此重要，當我們失去像這樣的人時，這是人生的悲哀。」

2 O% }' J% `0 r% K, f她握緊她的飲料，然後轉身，她的眼神迷失在回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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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S) Q3 C0 D# w「我上一個男朋友是在西班牙長大的台灣人。他很有趣、愛冒險、精力充沛。我們是在我去上海當交換學生時認識的。之後我決定回日本，而他想要留在上海。我們都不想要用遠距離來折磨彼此，所以我們分手了，但我會永遠知道，他是目前為止我人生中的摯愛。」

) @: H/ p: E8 t" H6 T# L" L! b8 `「這些日子來，當我去唱歌時，我總會點一首歌，莫文蔚的突然之間。紀念一段當時依然美麗、依然純淨的逝去戀情，那段感情的結束可能是影響我最近人生態度很重要的轉捩點。我之前曾答應要帶我一位前女友來香港，帶她逛逛酒吧、看風景，去那些我曾經去過的有趣地方，但在那之前我們就分手了。有意思的地方，現在我和一個女生在這間酒吧，看著美麗的夜景，但是和別人而不是跟她。對我們全部的人而言，在真實人生中，在我們記憶深處，我們都有一個盒子，裝滿無人照顧的泰迪熊、Tiffany項鍊、手錶、衣服、一度全心全意手寫的卡片，但現在全都鎖起來成為過去式。」

) b8 K  g& z7 q0 I她轉回頭來沉默的看著我，她的眼神顯示她也迷失在她自己的印象、情緒和憂慮中。

  e" F8 R5 V; q在和來自上海、東京、台北和美國的人有過類似的對話後，有些事情最近看來越來越明顯。大人們總是說，用功念書、找個好工作，一切自然會沒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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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I# Y: K5 M( e7 b並不完全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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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我們這個世代多數人而言，沒人跟你說這些，而有一天，這可能會變成不安的覺醒：在睡前我們會安靜問我們自己的最大的問題，不是我們下次何時升官，或是我們生涯發展如何。在某一時刻，人生舞台上留下最重要的決定，可能也是我們會做過的重要的決定是：

誰會跟我走到終點？我會對我的決定感到快樂嗎？我是否已經做了錯誤的決定並讓對的人走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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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T" F3 k+ X% W0 Z* V我們看著地平線，不發一語。再一次，今晚沒有答案。

我輕輕的舉起我的杯子。

「敬我們人生中的那些人。你的前男友、我再也不會見到的上海女生。不管現在是喜歡或是討厭他們，他們都讓我們的人生更豐富更不寂寞。」

- u; E2 V4 }, b  q  a1 g% n她笑了，用她的Mojito碰了我的杯子，然後我們起身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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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搭上一台計程車，先送她回飯店。晚上十一點，香港街上依然滿是人群，霓虹燈依然閃爍沒有要停的樣子。我轉身看她，看著夜晚城市光影映照在她臉上，快速轉換。她的笑容顯示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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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x% A* N4 D) D7 v/ s* @& b累了，但是很開心，享受一個愉快的夜晚探索人生和這個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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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很棒，」她說，當計程車停在她的住的九龍酒店時。「每三個月在一個不同的城市見面真的很不錯，比較彼此的生活並分享我們的感覺。」
我對她微笑，並揮手告別。

「我們已經試過上海、香港，或許下次是東京或台北。或許到時候我們會找到我們問題中的某些答案。三個月後見。」

  e$ R) ], _5 U- x當我靠回車上，計程車加速開往我的飯店時，我回頭看著這城市，我的思緒失落在我們今晚的對話中、我們生命中有過的戀情和我們這個年紀會問我們自己的最大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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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到底是誰？我想要什麼？我最後會找到誰？我真的會和那個人在未來40年感到幸福快樂，或者我會僅是因為時間到了，就和某個人定下來？我們最愛的人，或許不是我們最終會在一起的人，這是不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？

+ p% Q2 h& T$ E. |( G( b4 K2 x0 j就在此時，我收到一封簡訊，寫道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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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嗨，還好嗎？我交新男友了！我好興奮喔！下次來的時候跟我說，我介紹你們認識。希望他會是我的真命天子！」

% V% v9 O! }% T# x! m: _我一邊讀簡訊一邊微笑。一個大學朋友，快要30歲了，而就像所有跟她相同年紀的女生一樣，她近來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最後的男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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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n( q6 O5 n; W/ R/ q6 `' I又是同樣的感想：不管是哪個國家、哪種教育、那種工作，我們都寂寞，都害怕，都在尋找。

但明天又會是另外的一天。

我在黑暗中對自己微笑，並舉起一杯虛擬的酒敬他們每個人。不管我們是否只見過他們一次，在一個晚上聊過天，或交往過幾年，在某一刻，我們共同分享了生命的旅程。我們應該要對這些陌生人、過客、朋友、同伴感到感激，即便我們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他們。

1 p% h0 i" s, p3 P乾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