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桶

以利亞

7 v% o: v7 w7 }5 b% N* C/ a作者： 蔡里長 | 社會觀察 – 2014年9月26日 下午6:53
! g# P& ^2 @" f9 N& v: u$ k2 H
+ r, d! a8 }) S有一天我去吃早餐，因為生意好，早餐店的報紙被搶光，剩下一張某報的副刊，將就著看，沒什麼料，索性翻過來看整版的分類廣告，了解一下就業市場發生了什麼事。

3 t7 H+ e( ]% T. _  V從我識字開始，這個版面有幾個名詞一直令我非常困擾，例如「平車」、「拷克」、「冷作」、「西工」等，可能因為我讀的普通高中，大學又讀文科，這些專有名詞始終沒機會深入了解，大概知道是某些技職類別，但實際內涵還是不懂。
$ M; J1 S. ~7 w7 ^" f
" E5 D7 r6 k0 `/ Z. I' `在看了快吃完一份早餐的時間後，終於找到一個看懂的專有名詞：某工廠誠徵「半桶」。這名詞源自台語的「半桶師」，是指「半技師」，也就是介於學徒與師父之間的技師。中文其實有類似的語彙，例如：「滿瓶水不會響，半瓶水響叮噹」，半桶與半瓶的意思差不多，指的是技藝或知識只學一半的人。
; Z- m6 [& i0 p
6 O" o  a+ y2 }/ c& k- s+ z我認識一個「半桶師」，他原本是建築工人，技藝還沒學精，就因經濟不景氣遭到老闆裁員。整天賦閒在家陪小孩子玩，小孩子玩得快樂，卻不知大人愁苦，正是：

. {' ?* P4 r; A/ ?: _' l「小孩歡喜過年，大人煩惱沒錢！」

找不到工作，半桶師非常苦惱，但不想把這種情緒傳染給小孩，他努力扮演親和又能幹的父親角色。有一天下午，半桶師在自家廚房作雞蛋糕給就讀國小的兒子吃，試圖彌補無法外出賺錢的缺憾。

作父親的，總希望兒子相信老爸很強，於是半桶師在雞蛋糕裡加餡，讓兒子吃到與眾不同的口味。經過幾次嘗試後，他成功了，雞蛋糕烤過後，裡面的餡變軟，咬一口，餡料流出，香氣四溢。
4 @  S2 v: |6 i
有一天兒子把半桶師做的雞蛋糕拿到學校，羨煞不少同學，紛紛詢問在哪裡買的。

& U) I3 O/ P- N+ u. J. k1 t「我爸爸自己做的！」半桶師的兒子驕傲說道。

/ d$ ^) F# Y4 x# G( {3 U半桶師得知兒子的同學也喜歡他的雞蛋糕，非常欣慰，多做了幾份讓兒子帶到學校與其他同學分享。幾次之後，有生意頭腦的兒子開始幫老爸招攬客人，誰要什麼口味？幾份？他全寫在紙上，變成了訂單，回家交給老爸，隔天老爸在他上學前把雞蛋糕做好，交給兒子送到學校，兒子再把當日的營收以及新增的訂單拿回家，父子聯手做起小生意。

有一天，半桶師覺得他的人生應該轉換跑道了。他去買了一台改裝的餐車，與老婆在嘉義市民生南路某一個角落賣起「爆漿雞蛋糕」，每日下午三點出攤，大約五點左右就賣完了。半桶師對自己的產品很有信心，說道，
; b/ m6 W3 j  I( `
& H0 n. k1 ^9 l「我的雞蛋糕是兒子在學校裡做過市場調查的，所以一推出，客人就很喜歡！」
9 u; I9 I0 _* m- f. \
如此過了數年，有一天半桶師跑到里辦公室找我，我問他生意如何？他揪著一張苦臉說道，
& s- f1 M# R) @, ^9 p
  @7 P+ u+ d" w% L" \; Z- \「不做了！」

我很驚訝，好不容易轉行成功，為什麼半途而廢？半桶師說道，
' Y7 j* F8 I+ |$ ]
「我被人檢舉，說擺攤的地方是國有地，警察來取締了！」
* I) ]1 P$ N4 c& T6 h' b. j7 ^
「換個地方賣就好，東西好吃到哪裡都有人買，而且小孩還那麼小，為什麼要放棄呢？」我積極勸道。

: q' y! V# N5 T4 V7 Q半桶師講了很多抱怨的話，我歸納起來，是因為他對人性感到失望，失望到不想再賣雞蛋糕。繼續聽他細講，原來半桶師的人生從谷底意外翻身，他一直存著感恩的心，每日從第一個客人收到的錢，不管多少，都放在一個小桶子裡，一個月後，將小桶子裡錢捐給慈善單位，如此月復一月，年復一年。

' c  E1 x. S& Y3 ~1 m- O+ s「我擺攤的地方雖然是國有地，但並沒有妨礙交通，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這樣對我？」
4 K8 }* |2 o- n4 z' ?, P  P) k# ]
9 f& m% E: z2 c% E4 S2 V同行眼紅吧，我猜。
. V) ]7 d! m8 v' V; M, @
9 k, ~5 O! k) u# J我漸漸了解半桶師的心情，他對社會默默付出，雖然金額不高，但總是一份善心，沒想到換來的卻是敵意，他應該是覺得「真心換絕情」，才會那麼失望吧！

「換個比較沒有爭議的地方，繼續賣爆漿雞蛋糕！」我做了結論，不再多說。心想，如果這一點鳥事就把他擊敗，那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半桶師！

大約過了一年，有一次我經過重慶路興嘉國小對面，發現一輛眼熟的攤車，裡面出來一人，正是半桶師。第一句就問他，

6 d7 a: {, e. t7 V「這個地方擺攤不會被取締吧？」
  M8 |6 D8 ~+ w: p
( d7 h* d; ^, Z  J/ Q1 S半桶師笑道，

「租的，沒有問題。」

: w, m( H  r3 |. O3 f9 G7 _& a8 J「生意如何？」我繼續關心。

「跟以前差不多！」
0 q% E' J  @) O3 @  y
* G5 Z+ `; m! y5 t他拿出新的名片給我，顯得自信滿滿，從他不再怨懟的笑意中，我感覺經過這一番波折，半桶師變得更加成熟，相信將來他還是會遇到挫折，但他面對挫折的能力應該比以前更強了。

' }% K: ]' z2 p! q鑽石必須經過琢磨才會發光，半桶師的人生經過磨練後，終於出師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