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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020-11-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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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雲林急診的最後一個夜班,想不到病人竟像知道我要離開似的如潮水般從各處湧入。晚上9點多,門診醫生轉介來一位病人 溫 先生。他發燒、嘔吐,右下腹有明顯的壓痛及反彈痛,看來就像是盲腸炎。我幫他作了簡單的身體檢查,告訴他和他的妻子我的猜測以及可能需要開刀。- r; Q$ e7 s2 p4 A3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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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醫生,能不能更確定一點?』溫太太猶豫地追問。- u9 } _" I. ^7 f' C4 }1 b o z
『好吧,』由於來診病人很多,我說:『等一下抽血結果出來我再進一步和你們討論』。- b( |: ?2 K1 _: b. g
2 F6 \0 D# d3 N9 ^3 | 一小時後,抽血的結果顯示白血球上昇、發炎指數也升高。有八成的機會是盲腸炎了,』我說:『我會請外科醫生來和你們討論開刀的事』。只見溫太太又遲疑了:『八成?能不能肯定是或不是?』
0 t" ?$ _: \2 f, [2 Z# b5 [4 q 我有點生氣的回答道:『當然還有可能是憩室炎、腹腔內膿瘍等等的可能。我也可以很武斷地只告訴妳就是盲腸炎,反正開刀下來醫生也會告訴你『是有一點發炎』而妳也不會知道真相。只是醫學上本就沒有百分之百確定的事,我希望你能夠了解,也尊重你知道各種可能的權利。而且臨床上已經這麼像了,等待進一步檢查可能會有盲腸破裂引發敗血症的危險。』1 h3 a, ] O; Q7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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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先生始終不發一語,溫太太似乎不喜歡台北來的醫生這種多重可能的解釋方式。在雲林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龜毛的病人;我替他打上抗生素,並且安排電腦斷層(CT),然後轉身回到淹滿病患的來診區繼續處理其他病人。心裡直嘀咕健保局審查員若是抽到這本病歷一定會刪我CT檢查費60萬元,然後附上一句『要放大100倍以嚴懲浪費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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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小時後,斷層片洗出來,果然在盲腸附近有發炎腫脹的跡象。* R; e) j; Z1 b' |; p" t
『現在盲腸炎的可能性有九成以上了,』我指著片子對溫太太說:『少數的病人可以只用抗生素注射治癒,但大多數的情況下開刀還是最好的選擇(我還是維持我的說明方式)。』 5 m1 `! f* J5 o- E% N
# f3 L6 ?5 O( e+ M0 t0 p Z 想不到她竟然回我一句:『醫生,能不能帶藥回家吃就好?』。3 a4 m4 N0 E, @7 W- g9 t4 I. }
這回換我生氣了!來診護士一直在叫有新病人新病人快來處理,這對夫妻竟然還這麼多意見纏著我。我說:『如果早要這樣就不需要這麼多檢查了!你不信任我們,我可以把你轉到其他醫院開刀,但要回去我不會同意。』他倆靜默不語。 & h9 O, u+ y* m& K
" D% K# l* A" w1 f# C2 W2 A$ f3 r; T4 s 我於是說:『要不然你們就簽自動出院吧,有事我們不負責!』。
/ m& w' D! h+ K% X0 } 想不到一直不說話的溫先生竟然開口道:『簽就簽吧!反正我爛命一條。』 6 s+ Y# S% S; |&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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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心頭一驚,只見溫太太低下頭說:『江醫師,我們不是不想治療或住院,只是我們一點錢也沒有。他每天作捆工領現,3個小孩才有飯吃。現在要是他開刀住院…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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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突然對剛才言語的魯莽感到抱歉,想了一想說:『我覺得你還是開刀才能最快復原。我找外科醫師下來看看,錢的事明天一早我會照會社工室來協助你們。』 6 \- ^! x. L& T% }: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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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科醫師也真好心,他算一算開腹腔鏡復原的最快,只要住院兩天,不過要自費兩萬多元;開傳統術式住院日數稍長,但只要花三千多塊;用抗生素治療則可能要住院一週以上。『真是一毛錢逼死英雄好漢!』他搖搖頭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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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f! ?0 i3 n/ t 溫太太想等隔天早上社工確定補助金額後再決定治療方式,於是溫先生就先在急診打了一晚上的點滴與抗生素,溫太太則是回家哄小孩睡覺後,半夜又來陪先生到天亮。我在晨間會議時向鄰座的蘇醫師提到了這個病人。 7 i5 z! R' I1 k4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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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想不到雲林真的有這麼窮的病人,在台北從來不會遇到…』我說。
# y, n" t7 x- k+ F9 f 可是他竟然皺起眉回我一句:『你怎麼可以讓他在急診待這麼久?盲腸炎會有破裂併發敗血症的危險!』 - \* m+ y% ]3 G& @# o0 c ?
5 h' o8 t0 A- U 『我當然知道啊,可是…』我想反駁,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啞口無言:『我們可以讓病人因病而死,卻不能讓病人因貧而死!』『你應該先讓他去開刀,錢的事再想辦法,大不了就幫他出嘛!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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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腦中一陣昡暈,不是因為一晚沒睡的關係,而是他突然把我的心敲開了一道刺眼的光,像住院醫師放映在投影幕上的燈一樣亮。我想到10年前的一個晚上,俊貿提議我們去認養貧童,我立刻就答應。那時我的薪水還不到現在的一半,卻對這樣的事毫不猶豫;更早的時候靠公費過活,還能捐出一個月的家教費並且和俊貿在補習街挨家挨戶募款。 0 p. z1 Z' E; i7 r* Z
9 u) q+ ?# M, @, k 而現在,『付出』這樣的想法竟已不自覺地被排除在我行為反應的選項之外!幾千塊對現在的我來說,不過是節省一場吃飯錢;對溫先生來說,卻是一家人命之所繫。『我怎麼沒有想到?』我懊惱驚覺:『當我擁有愈多時,我願意給的竟然愈少!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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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[) o1 x* W p# b* {4 b0 j 我一面想一面走出會議室,遇見社工說他們是登記有案的低收入戶,可以補助大多數的費用。我走到病床邊,看到護士小姐已經幫溫先生換好手術衣。我向溫先生解釋手術後大約要休養時間,然後拉上圍簾,把5000元放在他的手裡,他原本不說一語的漠然突然轉為羞赧,溫太太則在一旁說不要不要。 ; R1 o s' r: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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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硬是把他手握成拳,說道:『沒關係啦,急診加住院要幾千塊,你開完刀還要一個星期不能工作。3個小孩總要呷飯啊!』 / R; \, m- u4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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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太太幾乎快哭了, 溫先生終於說道:『醫師,我們雖不認識,可是,謝謝你對我們這麼好。我之後工作有錢,再慢慢還你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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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揮揮手道:『沒關係,互相幫助而已。我要下班了,你還是要好好休養,不要急著出院,之後的復原才不會受影響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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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經過忙碌的看診台,向喚醒我赤子之心的蘇醫師道謝;他一頭霧水。5 e \# K$ z$ E1 p% T5 B
走出雲林急診的大門,門外清晨的陽光似乎更耀眼了。# |) `/ r6 Y# R
一句話可以改變一個人一生的觀念
- F$ A3 N# u5 L' A: c q 一本書可以影響一個人一生的命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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賣菜小姐捐千萬助學?
A M; Z* I% Y% _& m老兵捐百萬助貧?2 x# Y- ?" H2 d, w# S: ^
撿破爛存百萬助人?3 x$ ~/ R/ a8 ]0 ]- D3 R: I
A5 R' k, w* B+ e& Y. M我們賺百萬買化粧品名牌包上館子,為何不能省下一些錢幫窮人?
* C( B2 N9 N1 g% s1 d為何當我擁有愈多時我願意給的竟然愈少?
$ Q! [0 z! Q4 [ f$ }我們存在的價值是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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