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UID
- 12625
- 閱讀權限
- 35
- 精華
- 1
- 威望
- 3
- 貢獻
- 1531
- 活力
- 7060
- 金幣
- 3269
- 日誌
- 0
- 記錄
- 34
- 最後登入
- 2018-11-16
 
- 文章
- 181
- 在線時間
- 256 小時
|
( E [. Q+ s2 U" y
, R& A2 ^) E7 _; J2 f; H, c2 T
( }7 w4 L4 `9 ]: s% r% E& E0 S9 s
雨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的，你的背影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雨簾淹沒了。雖然走出條長巷，左轉就能看到你居住的地方，然而我總有預感我們無法再見面。
* z% ^; t- s W& x 我記得很清楚，我第一次好好看著你時，對話是這樣的：
0 X1 |) n' m- b9 k9 ? 「放下屠刀，所為何事？」; ?8 G" [- F' R6 P* H8 y$ T6 a% w
「立地成佛。」
0 y( N7 R9 r; b0 ~ 「立地成佛，所為何事？」
/ a9 a% {: S+ M Z1 K/ q" V/ o. q" a 「拾起屠刀。」6 k5 e. D( [; K4 k) F* @3 ^
我笑了。手裡打鐵的動作並不停歇，只是用微微的笑意斜睨你。2 O t% y" O2 z( x* _
這是我這三個月以來，第一次端詳你。+ y& ~. \, T( C7 I1 O
! @/ A; I1 L& w" `, C! a: N
□ □ □
; C9 c5 s& L( F- b. D% T
+ |, Q: G* J! m4 h8 Z8 ?) Y 當今儒林中說起李家，沒有人不伸出大拇指稱讚；就好似在武林中提起「鐵血大旗門」，沒有人不肅然起敬的。* k( j! x8 q8 B0 {( a5 \9 g4 B7 n
「一門六進士，父子雙探花」，這種書香門第，堪為當朝開國以來，文名最顯赫的家族。李家每日磨墨所用的水，至少要用掉一缸；為了供應李家每日寫字的紙，每日至少要砍去三百竿竹子；李家每年刊刻的詩文集，使得方圓百里內已無棗木；據說就是李家藏書閣每日打死的蠹魚，掃成堆也有半斤。
1 ~ P% }% S( I1 {2 t 李家在朝並不弄權，因此一直稱不上位高權重，然而文名之盛，一時無兩。
( C" F5 M5 A0 i# Q: w k 尤其是李家父子接連高中一甲的探花，聲譽傳遍天下，於是天下人便將眼光放在尚未赴考的李家小兒子身上----也就是你。
0 [4 T! M$ w2 h6 q2 u' G0 @# [+ J. D/ O
□ □ □
. ?1 t' f+ o# `/ t; z* o4 F. { M9 x) J" G0 J: } B
「到頭來，你還是拿著屠刀。」我反問：「三個月前，你來到我鋪裡做什麼？」& N! V$ ?5 K* G3 N: i7 m9 L
你輕撫著掛屋簷下長刀的鋒刃，道：「買刀，殺人！」
+ @9 ~6 q& Q+ w; _ 我道：「要最快的刀？」
q, }/ E9 Z2 T3 F9 Q7 Z2 [2 A 你捏著刀刃：「最快最利的刀！」0 C& p! j) ]# S" Q
我停下打鐵的活兒，拿起一杯水，用喝酒一樣的神情慢慢啜飲：「當時我怎麼告訴你？」
( ~. M7 [2 `+ z4 p3 z9 S 我看著杯子裡的倒影，啊，多像我的獨子，我的獨子老了之後，可會有六七成像我嗎？
1 s7 O! F( B0 R1 ~7 [& ^" X- ^ 你轉向我，忿忿道：「你說，不是刀快不快，而是人快不快。」
4 J% o6 X, h$ W# \) ~) } 我點了點頭，彷彿覺得這話很有道理：「殺人的，從來是人，不是刀。」2 b% q& J/ M; R( r# o) P. F; s
你道：「為了這句話，我們爭辯了一個月。」
, \+ d$ w( W9 r: e% d$ N 我道：「後來呢？」" @/ Q% x& o$ p% f
你道：「後來你要我多讀佛經，我讀了兩個月！」
7 j( J8 B% `# q8 W$ { 我道：「佛法博大精深，縱是你李家弟子向來才智過人，讀兩百年恐怕也只學得皮毛！」
* f V. b$ M* `, U4 a' R5 j 你道：「我讀了兩個月，便有了答案！」
5 o/ L3 S% h& G2 e( n 我道：「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？」
- g& v1 ~' Q: v6 e 你道：「成佛之後，拾起屠刀！」& A3 H/ Q. ?3 y* z! F- q; ^7 ]9 |
: T9 q/ m P2 b* x2 {
□ □ □
3 }2 P* d9 K$ @6 O! D/ f% f* l' P$ F# C1 m' i4 e
唉，我的兒子該親眼看看，你是多像他啊。眼睛訴說的是憤怒，拳頭訴說的是憤怒，全身肌肉、毛髮，都在喊著憤怒。
, D. j* u+ T9 h' n3 u! y 我兒子說這世間太不公平，所以要毀滅不公平的一切。4 e3 A, K# E/ }1 y7 n
然後十九歲那年，我兒子就不告而別，孩子他娘傷心過度，臥病不起，隔年傳來幾件我兒子的大案子，他娘再也撐不住走了。我不堪兒子惹來的仇家騷擾，改名換姓，遠走他鄉，在李宅旁邊巷底窩著，殷殷實實經營打鐵鋪子，可我心中總越來越常想起他了，八成是你的緣故。
I3 J, u: R- x* a. C& d, k# a6 x 你看我沉默著，瞪著我道：「你還有什麼話要辯？」
9 X+ R1 L8 b+ Q+ A3 G; n 我嘆道：「這世上有一種事情是不需要辯的。」
) {4 r$ C" H* M; W 你道：「什麼事情？」' E, t$ u' e8 @8 f9 X
我道：「辯也沒用的事情。」: A) A9 I+ W6 K X& c. B
你說：「所以，給我一把最快的刀。」3 e4 L, ?' G! t
我笑了。「憑你那握著羊毫的手？」
( J. I4 l( R' \ X# d0 X( @% ~8 d 你握拳，眉頭咬得比牙關還緊。你的拳頭還沾著從書房帶來的墨汁，是不是能夠沾上鮮血？( N. z8 |% @6 y
你突然彎下身子，不停的乾嘔，卻又嘔不出東西----是不是想起有朝一日，你的雙手便會染滿鮮血？
0 [) J& h/ R! G# K& i 嘔不出東西，就開始劇烈的氣喘。
0 s' A' K% O5 { 我冷冷道：「就憑你這氣喘的老毛病，也想殺人？」0 S! P: t% j- o4 k
你掙扎著要說些什麼，可惜你已經暈過去了。/ @! G$ `+ `7 K! G
7 E; y7 S, |- F# a& D
□ □ □
. |) T$ B4 W6 R2 v! q$ V, X( L: D+ @$ Z8 v( @4 m# W6 P
你醒來的時候，看見我居然在幫你醫治。更令你驚訝的是，我不但會治你的病，而且還傳了你一套內功心法，可以緩和氣喘。 g3 W% N! z6 D* j1 r
你求我傳授武功，我眼力當真已經不行了，一下子，你的面容變成我兒的面容，就好像那一天：「爹，我求你，你武功那麼高，求你傳授給我！」3 Q* F; J- T+ |' u
----難道自己狠得下心拒絕第二次？ Z Q7 d# @0 j: r% j
# n' w7 `& T/ D: t; s- c, w C □ □ □
+ O- E& Y) X; ~* A3 A" M3 X7 a
' E/ m0 n6 |0 x$ Z 據說李家的老家人也發現：少爺氣喘的毛病不再發作了，書也較能讀下去。$ V' s+ ]+ ]; _, K/ c
然而少爺半夜時經常失蹤，怎麼也找不到，回家了也絕口不提行蹤。你的父兄早已赴京為官，你不說，那些老家人也奈何不了。
' _4 |! p( l* i/ C 找不到是當然的，誰會把李家未來的希望和巷底又黑又髒的小鐵鋪聯想在一起呢？! B+ A9 w5 X* t2 h) w! W! f/ |
$ O: `4 `6 C$ S, P1 }/ j
□ □ □
/ x" q5 y) I! }" Q* z
% P: u5 ^: t& V g P2 V 你在我這兒學內功和打鐵過了大半年吧，有天你突然問我：「鋪裡那麼多武器，為什麼不賣？」& z. m- e d4 z/ ?$ C7 w$ n
我說：「這些武器不是賣的，是要留給我兒子的。」* K7 ?- F+ A8 G3 P# I0 j" }1 I
你失笑：「你說那個十九歲就離家出走，在外犯案的不肖子？」
7 Q. z5 ^2 v0 W k) `( R" f+ D 我悶哼一聲，不作聲了。
( y4 C' A' d: o$ B, f7 c7 \/ N 我看著你半晌，我才說：「你當時要買刀殺人，我就不信殺的是別人。」
) J$ [8 H5 L& `6 _# E 你彷彿遭受了一記重擊，面露痛苦之色：「你永遠無法瞭解負在我身上的壓力。」) Q* ]" @. ~+ ?0 o
你突然跳了起來，大聲喊道：「你只看見我一生下來就錦衣玉食，可曾看見我從牙牙學語開始，就有無形的鞭子在後面驅策我考取功名？你可知道我的玩伴都在泥巴裡嬉笑打滾，我只能坐在書齋習字，連墨水都不能打翻？你可知道別人有父親疼愛，而我的父兄在遠遠的京城，只會捎來一封封信問我讀書的進度？……」: E* l2 `6 @" i6 R+ N
你顫抖著指著我掛在四壁的兵刃：「而你，有這麼一個不肖兒子，在外學武殺人，你不但不與他斷絕關係，還……還……」卻再說不下去了。7 \( l0 u$ {0 z6 S: w! S- P9 I
「我和老李探花不同。」我說：「我闖過江湖，舐過鮮血，挨過刀子，知道這不是好玩的，所以我兒子要當江湖人，要學武功，我執意不肯傳授，他才離家出走。」
( a8 c2 @8 ]1 W! b ----兒子啊，如果時間倒轉，你再求我一次，我是否就會答應呢？
; W8 I: A1 {& w; b Y. e! K- \0 _5 d4 E4 J 我又說：「而老李探花在朝為官，衣食無缺，受人敬重，這種日子，誰說不好？你老子不願你受苦，這才要你走他走過的路子，你反倒毫不領情，比起我兒，你才是不肖！」
4 d" W8 z0 [; w: J 我是真的發怒了，而你也全身發抖，還兀自說道：「他有沒有想過……他走過的路，我可不一定願意走？」然而聲音卻小得多了。
* \8 E: x/ y7 o0 L 後來，好一陣子，你不曾再提過買刀的事，然而我曉得你嚮往江湖，沈迷武學，像我兒子一樣。你的內力是越來越深厚了，氣喘也痊癒了，日後要是能不沾酒，包准連咳嗽都不會有。5 I. f+ Y: @, U8 X
你開始試探著取下我打造給兒子的兵刃，我沒有阻止你。你使了幾種兵刃，覺得吃力，最後你選了我擺在檯上的工作小刀，眼睛發亮。
" A( q; [$ d+ E" h) o/ Z- v/ R 「你曾說我身子羸弱，不適合練刀劍拳腳。」6 U9 M- B( w4 l7 @' h: ^. {. `
「我說過。」
h7 x1 n; D6 v0 z' E 「我說過我要找又快又利的刀。」! q2 A3 b6 N- \+ E' |
「你說過。」; G2 I1 X, T& Q' m2 ^( Q9 L/ v' i& l
你高舉這把小刀，一把三寸七分長的小刀：「這就是我要的武器。」" f5 G' R* K K. Q j2 v* O
「小刀？」
: s( m" E Q& Y+ n* A, ?9 n. ?/ d 「飛刀。」你說：「我只要練手腕的力量，輔以內力，只攻不守，可以成為武林中最快的刀！」+ d: f% u- [1 C- ?
. Y& U! X, U) W" V! e$ Q2 f2 `1 J □ □ □; b8 e+ J0 g# d, \# t8 i$ W
5 N7 r1 T! b/ x9 M! P9 `
我笑。長笑。笑不絕。
( b* k: n7 U# \7 U 我先否定了你學拳腳刀劍功夫的希望，是放下屠刀。
4 C; |# U9 ?) D- `- s) f" G: W" a 我向你揭示了做父親的苦心，消弭你將鑄成的大錯，是立地成佛。
" P% J9 h3 V7 j9 K& ^! ?* f 你終於想到了你可以練的武功，是拾起屠刀。
4 I% j% M7 c" C$ ~2 m+ ?8 Z 之後，你這把屠刀，秉的是佛心還是魔性，就要看自己的克制力了。& \6 P7 C8 v: a5 G- }0 ~1 A: Z
4 h+ ]8 j. I3 ~- m, o □ □ □
& m" j# B' {: c
8 R: o, \1 ^' Q 你說：「用最好的精鐵，為我打造小刀。」/ Q' c1 a; i7 a' A3 |& D5 @. }
我沉下臉：「為什麼要用最好的精鐵？」
! T! f& E5 Q& a2 y: S$ q 「唯有神兵利器，才能縱橫天下！」
; ?8 Q1 X0 _+ q* z( r6 u. Z 「呸！」我說：「手中無刀，心中有刀，那才叫高；而手中無刀，心中無刀，刀我兩忘，才是最高境界。你還一味執著刀本身，謬至極矣！」
% i' F, N) o* d& l/ `* \ 你卻說：「一心追求無刀勝有刀，豈非也是執著？用刀者是人，刀無人則無用；而刀有形而心無形，有形之刀豈能限宥我心？你又何必執著不用精鐵？」6 q& s+ X& ]' s( j0 O/ t6 T
我愣愣的望你瞧，竟分不清你是耍嘴皮子還是真的悟了。- P/ _% W- y% u* `
就這樣，你回去閉關讀書了幾個月，方才終於你來了，說為了家族的聲望，人本來就會去做一些他不願意做的事。你還是要上京赴考，但是就這一次考完，你要擺脫家族的桎梏，過江湖人的自由生活。
( D4 s0 j4 p. T1 a. @* O 我把一套飛刀送給你，對你說只是平凡的小刀，其實我騙了你。那是我畢生珍藏的天外奇金，原本是要打造最後一件兵刃給我獨子的。好在小刀用不了多少材料，我用了一半的奇金做了一套小刀給你，你一定會感受到它的不同。2 U4 ~4 ~; H9 X8 j" A
或許你真的會名震江湖吧，但是我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，恐怕是等不到這一天了。
: s; R! b( \6 o' a8 J* G! w+ g# a+ y 不，我還沒等著死呢。我還要將剩餘的天外奇金，做一套武器託人送去給我兒子。最近終於得到他的消息，說是雙環武術已有大成，我得用我最後的餘力，打造一套龍鳳雙環給我獨子。7 j C; a7 L2 ~3 U! }& c
5 g- ?! C T8 u1 N |
|
發表於 2011-9-14 00:20:13
收藏
讚
發表於 2011-9-14 06:54:19
發表於 2011-9-14 07:35:38
)
發表於 2011-9-14 08:29:34